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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266章 试探
  板门外浮尘被靴底惊起,细碎光斑在门缝间震颤。
  仅仅一门之隔。
  玉浅肆反握银匕的指节泛白,刀柄缠着的鲛绡浸透掌心薄汗。来人功夫不弱,她只能静待时机。
  “阿如,是我。“
  伯懿轻轻推开了门,逆着门外稀薄的日光,站在她的面前。
  玉浅肆收回了匕首,安然地转过身继续在屋中四处查看着。
  “早晨我刚翻出去,便收到消息,陛下召集无涯卫入宫查探线索,直到方才才得了闲。听说你接手了兰菽的案子,便去义庄寻你。结果张以伦说你来了这里。”
  想到方才见张以伦时,张以伦面色不大好。
  白日里见那个少年,总是让他觉得有种难以忽略的不适,他压下方才方以伦看他时那种奇怪的感受,问道:“这里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?”
  “这儿是石沫儿的家。”
  伯懿愣在原地。
  “他死了,”玉浅肆指着地上那团黑渍,声音平静无波:“被人乱刀砍死。”
  微垂的眸子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绪,在昏暗破败的房间里,只剩下一团阴霾。
  良久,她似叹似赞:“商赋这次倒是聪明,想到了从陪葬品下手查兰家。”
  伯懿立马明白过来。
  兰家的人突然消失,即便可以化整为零,但养那么多人,自然需要不少银钱。他们这些年守着皇陵,那可是当世最大的宝库。
  “我们挑给石沫儿的东西,都是药材和可熔炼的金银器。就算他找不到人帮他熔炼,他日常销时,也只需切一些小块,也足够用了。他知晓其中的利害,更不可能以身犯险。这一定是兰家人做的。”
  故意利用皇陵陪葬品,将大理寺的视线引到石沫儿身上。
  暮色顺着窗棂格纹爬满墙壁,将伯懿眸中的忧色染成深潭。他望着玉浅肆红衣上银线绣的獬豸兽,那神兽的独角正抵着她后心:“兰家是冲着你来的。“
  她指尖掠过灶台积灰,两道指痕如判官笔勾出的生死簿:“商赋说,来的时候,人已经死了好几日了。所以才需要张以伦验尸。”
  他那么爱自己的女儿,为了女儿不惜盗皇陵。可回京第一件事,却不是带女儿去玉里馆。想来是回来之后,女儿就出事了。
  可根据大理寺的探查记录,周围的邻居只知晓石沫儿半个月前出了一趟远门,给邻居大婶留了些散碎银子,请她帮忙照顾女儿。
  “他们用他女儿作饵。“玉浅肆用银匕挑起根雕野兔,琉璃眼珠里凝着血丝,“邻人说石沫儿归家当天,他女儿就不见了。“
  此后,便无人再见过石沫儿。
  没想到,前几日开始,石家破屋里边传出一股恶臭,叫门却无人应声。他们正打算寻了坊正做主,破屋寻找恶臭源头。大理寺的人恰好带着搜捕令找到了坊正。
  半个月前女儿出事,他必然一回家便发现了端倪,所以才没有声张。可是不知为何,几天前,他才被杀。
  “我方才在义庄时仔细检查过,他的身上,除了那些泄愤似的刀伤之外,没有其他伤口。而他身上的衣服,还是一套新裁的粗布麻衣,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这半个月来的痕迹。”
  这中间,他经历了什么,不得而知。
  一个不识字的人,在临死前留下一个“尸”字,更是令人费解。
  “阿如.”伯懿喉结微动: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。”巷外传来梆子声,散工的人群如洄游的鱼群涌过,玉浅肆抬手打断他:“抬手打断他: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
  伯懿松了一口气。
  代表无涯卫身份的金螭佩在蹀躞带上轻晃如悬铃。自皇陵那日算起,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其他人与其他事,就像是张以伦在义庄门口燃的那盆蒸腾的苍术烟一般,沉寂浓郁到令人不安。
  他还欠她一个解释。
  他不想与她生出隔阂。
  暮色正顺着朱雀大街漫过来,将两人投在青砖地上的影子绞成麻绳。
  归家的匠人们背着竹篓逆流而过,粗麻衣料擦过玉浅肆的朱色袍角。卖饧人推着独轮车吆喝而过,熬化的麦芽香气裹住她袖中逸出的龙涎香。几个挽着菜篮的妇人频频回望,对着这两个与窄穷巷子格格不入的富贵人窃窃私语。
  伯懿今日奉旨入宫,盘查朝会相关人等。自己却只能在宫外查尸体。
  圣人的疑心果然如野蔓疯长。
  前面的伯懿停了下来,玉浅肆踩着满地枯叶驻足时才回过神来,他们竟已立在隐龙寺斑驳的赭墙下,残破的飞檐将暮色割成锯齿状,铜铃声裹着陈年香灰坠在她肩头。
  “为何会来这里?”
  她还以为会去那家茶歇。
  伯懿:“那茶歇,是风家的产业。”
  风家如今蠢蠢欲动,若是被知晓兰家的利害,难保不会有些歪心思。
  玉浅肆了然,二人踩着熟悉的竹林小道,推开那扇如今已经荒废的院门,站在破败的院子中,一时相顾无言。
  “我还记得,第一次见寂空大师,本是带着不屑,想看看这人到底是否在故弄玄虚。但大师却说,我是故人之子,他希望我能放下过去,朝前看。”
  玉浅肆微拧着眉,指尖掠过廊柱上褪色的飞天彩绘,那些璎珞纹路里还嵌着发黑的血痂——恍如那日,满院月季正将夏日浸染成朱砂池。
  比满院的血迹还要艳丽。
  玉浅肆转身,撩起袍角坐在龟裂的石阶上,望着曾栽满魏紫姚黄的角落,焦黑的枯枝像极了验尸簿上描摹的指骨。
  寂空当年的戏言犹在耳边:“它的努力,是偶然,还是命中注定的必然呢?”
  “宫里可有什么异常?”她拔出匕首,在砖上随意划拨着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  好似只有如此,才能让她的心静一静。
  伯懿微微愣神,原来她是要聊案子。
  他抿了抿唇,道:“我们细细查了殿中一应陈设和所有人,均没有异常。”
  腐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。
  玉浅肆迟疑着开口:“那就是兰菽众目睽睽之下,憋死了自己?”
  伯懿也觉得这事情太过离谱,沉吟许久才说:“或许是我漏掉了什么。若你能进宫亲自查探便好了。”
  玉浅肆站起身,眼含探究地打量着他:“伯懿,你.当真全然信任明堂之上的那位主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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